冬枣公园

无情无义无理取闹

饭点

一个九州风的瓶邪

“帘栊响……寻遍,立东风渐午天,那一去人难见。看纸破窗棂,纱裂帘幔。”

  台上咿咿呀呀,连绵幽咽,座儿中却是喧喧嚷嚷,仆役走了一圈,满盘金珠玉翠堆得摇摇欲坠,琵琶鼓弦伴随着叫好声,满堂彩。

  无边的欢乐中,一双和此地似乎格格不入的黑靴子登入二楼雅间的走廊。余杭衣食住行风气清贵,犹胜帝都,富贵到极处,衣料精心配饰名贵早已不在这些人眼中,公卿王孙于寻常富贾的区别,最重要的一点,是一双鞋子称心合脚,不履尘埃。但这个人的鞋边上沾着潮湿的草屑,像是走了很远的路。

  他步伐极轻,如果过道里寂静无声,一定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。

  雅间墙上挂着读石窠碑的古画,一座丝绢屏风隔断。对面人身形映在琉璃一样晶莹的绢地上,一点烛豆于三尺杏花峦嶂的墨彩中晕溢开来,苍然的金红色,广袖高冠,是个男子。仆役掩门退去,垂首前一瞬见到那剪影肩颈的线条极其秀逸,轻轻的低了下来。

  室内一瞬静默,年轻男人微微地笑,“好准时。”

  张起灵走过去,椅子已经拉开,似乎早在等着他。年轻人的眼神跟着他移动,非常专注,张起灵经过他身侧时,他抓住他的手,翻过来检查掌心和小臂,有已经愈合的伤,在过去细碎的疤痕上又添一道。

  他目光黯了一下,从这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变化中,张起灵知道对这个想象力十分活跃的人来说,从微小细节中推断出的事件多得过分。年轻人放松手指,不动声色,“饿不饿?一路上辛苦,先吃饭吧。”

  张起灵落坐,年轻人给他盛肉粥,快要从碗沿满出来,粥锅子就在旁边用小火温着,白稠的面上再添一勺蟹黄。清蒸的半只鸭子,萝卜炒猪肝,熏鱼片,葱爆羊肉,藕粉桂花糕,酒糟红糖酪,不多不少占一桌。他接了,年轻人切开鸭蛋,放在金泥小碟里推过去,对称的两团澄黄。

  “胖子从乡下捎的鸭子,非要说从临安到潭州都没有鸭子比他的更精神,更活蹦乱跳,把秀秀烦死了。”年轻人以手支颐,看一眼被风吹成各种形态的卷云,看一眼吃饭的人,笑一下,“要吃完。”

  鸭子肥壮如鹅,张起灵说,“你也吃。”

  年轻人顺从地夹了一筷子,两片肉到进入食管用了好一会儿,仿佛那些食不厌精以至厌食的公子哥儿,莫名显得娇矜,实际胃坏了,吃不成。想张起灵恐怕从来就没有准点开餐的日子,却从来没有这毛病,精神和筋骨可以修炼,脏器也能修炼么?果然神奇的人一切都神奇。他没有事情做,一边漫无边际谈些话题地填补寂静,一边慢慢地剥莲子。

  戏腔宛转如烟,“仍是春风旧境不曾变……是一座空桃源,趁着未斜阳将棹转”,像吹口气就散了,却始终凝结着一种力量,一面是千古痴怨的歌,一面窗向着正在落日的湖,这园子,不算底下的勾当,也堪称一盛景,来了余杭不见识一下,白来了,可惜,年轻人说着,看张起灵饭菜用得差不多了,从地板下面起出一只沉重的匣子。

  张起灵扣动机簧,严丝合缝的铜匣滑开,吴邪说,“从楼里带出来的刀,现在物归原主,只不过,不够你旧刀的长度和分量,会不会不衬手?。”

张起灵掂量了一下,出乎意料的,把刀匣递还吴邪。吴邪顿时有点尴尬,还有点疑惑,“你不喜欢这刀?不经用?虽然是死人的二手刀,但这种工艺和材质很难复制,我寻摸不到一样的了……张家莫非很多这种刀,量产?”

  张起灵摇头,“现在的还能用,这一柄你收着。”

  吴邪听了,“那我替你保管着,等刀又丢了再说……小黑金,不是诅咒你丢啊,实在是你主人做事风格有点败家。”

  他敏锐地盯着张起灵的脸,“你该不会早就知道,我拿出来,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?”

  张起灵反问,“为什么要惊讶。”

  吴邪道,“你这个人,果然什么也不喜欢,亏我特意去从小花的仓库里提出来——在解家看来,恐怕没有比我们吴家人脸皮更厚的了!”

  张起灵淡淡地笑了一下,指了指不知不觉剥了一碗的莲子,“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喜欢。”

  “莲子?”吴邪失笑,“又耍我……你要是真喜欢莲子,给你买一船,不,包一个莲塘。”

  张起灵摇头,“这一碗。”

  “这一碗不给。”说着把装满莲子的碗从桌上拿走了,一气之下连连往嘴里塞进好几个。

  张起灵起身要走了,吴邪说,“你已经守护那些秘密很多很多年了,永远都没有完么?”

  与其说在问,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,张起灵像没有听见一样,吴邪望着他的背影,隔着屏风,叫了一声,“小哥。”

  张起灵站住。

  “觉得看你的背影,看了很多次,所以想看一看你回头。”吴邪说了几个字,喉咙发沙,咳嗽了一阵清嗓子,“我也,一直站在你这边的。”

  他低下头给自己斟酒,一杯斟满,人影已经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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